信的理由
「叮鈴。」
抬起頭,望向了聲音的來源。
不同於普通的鈴鐺聲,是更清脆響亮的獨特聲響。
每個聽到的人都曉得傳信所的貓就在附近。
拎起剛在商店街買的午餐,沒記錯的話,今天在這邊值勤的是那個人。
下意識地往聲音發出的方向尋去,在一個稍稍寬闊的小空地旁發現了他。
路過的人不多,幾個孩子在這玩耍嬉戲一下後,又往一條巷子中追逐而去。
他坐在一個長椅上,倚靠著背後的白牆。
歪著頭,有些過長的瀏海些微地蓋住了他的面貌。
睡著了嗎?
無聲地來到了他身旁坐下,怕會吵醒他也就沒有處理起放在一旁的午餐,只是靜靜的抬起頭看著艾殷科吉諾獨特的天空。
雖然說是天空,說到底這裡也只是海裡罷了,能看見的只是結界散發出的微弱螢光。
正中午的光線比起夜晚要明亮一點,整個艾殷科吉諾依舊被奇幻的藍綠色給包圍著。
微風交雜著附近街道的嘈雜聲以及路人們的低語聲輕拂了過來。
稍稍地瞇起眼,如果能一直都這麼平和就好了。
……為什麼要戰爭呢?
身旁的人依舊安穩的睡著,只是他漸漸左傾的腦袋讓我挑起眉看著它最後落到我的右肩上。
……。
大約過了五秒吧,似乎驚覺到哪裡不對勁的他猛然將頭移開,身體也瞬間退離我好幾步,眼神警戒地看了過來。
「……我有這麼恐怖嗎?」有些無奈的望著自家搭檔一連串的動作,還是一如當初見面時一樣的防備著他人啊。
看清我是誰之後,漠狐稍微放下了警戒,不過仍舊與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,口氣冷淡的問道:「你在這幹嘛?」
「路過。」拿起剛才放在一旁的午餐,取了其中一個飯糰遞給了他,「還沒吃吧?給你。」這人好像經常不吃午餐的。
漠狐盯著我伸過去的手幾秒之後,瞥了我一眼才拿走飯糰,「多管閒事。」
我咬了一口手上的另一顆飯糰,望著前方輕描淡寫的回答:「怕自家搭檔餓死在路邊。」
感受到對方瞪過來的眼神,而他也沒再說話。
沉默一直持續到我吃完第二顆飯糰的一半,我問:「夠嗎?還要不要?」雖然他連那顆都還吃不到三分之二。
「不用。」
點點頭表示瞭解,繼續處理掉剩下的一半,「你食量一直都這麼小?」
他細心地咀嚼著口中的食物,直到吞下去才冷冷地回:「我沒有必要回答你。」
即使早就知道對方的個性,得到這樣的回答也只好識相的閉嘴。
沒多久,兩人都解決掉了手上的食物,而他正想起身離開時,一名大約七八歲的小女孩拿著一封信向這邊看了過來。
女孩身上的衣服雖然破舊,但卻意外的乾淨,她赤著腳丫跑了過來,小心翼翼的抱著信,有些害羞地問漠狐:「大哥哥,可以幫我送信嗎?」
漠狐露出了微笑,並稍微彎下身和女孩的視線齊平,「可以,想寄給誰?」
……他還是有表情的嘛,總比一臉面攤好很多。
女孩遞出了最簡便的信封,露齒笑道:「是我爸爸!」
漠狐接過信封,在信封上看了看,上頭只寫著「爸爸收」三個字,並沒有附收信人的地址。
「那你爸爸住在哪裡呢?」
女孩歪頭思考了一會,有些不確定地回答:「媽媽說他在天國,可是我不知道那是哪裡,大哥哥知道嗎?」
我們都愣了一下。
我靠上背後的牆,再次抬起頭。
漠狐正思索著該怎麼回答,沒有聽到回覆的女孩有些失望地問:「大哥哥也不知道嗎?」
閉上眼,靜靜的聽著兩人的對話。
「對不起,我不知道天國在哪裡。」女孩難過垂下肩,漠狐又繼續道:「但是我會盡我所能將信傳遞給他,這樣可以嗎?」他溫柔的望著女孩。
女孩的眼神再次充滿希望地看著漠狐:「真的嗎?所以爸爸還是會收到我的信了?」
「一定會傳達到的。」他微笑著輕輕拍了拍女孩的頭。
女孩燦爛的笑著,「嗯!謝謝大哥哥!」接著她又有些困窘的輕聲問:「那個……我只有十枚銅星幣,這樣夠嗎?」
漠狐再次愣了一會,眼神帶著一絲悲傷苦笑道:「沒關係,不用錢。」
女孩猶豫的問了幾次,都得到同樣的答案之後,才揮著小手笑著離開。
我們再次沉默了一段時間。
我仍舊維持著同樣的姿勢。
腦海浮現起逝去之人的影像。
「……怎麼?」他低著頭看著手上的信,開口問道。
我低下頭搖了搖,「沒事。」垂下眼簾,並不想被看到臉上的表情。
「……吶,你為什麼想當傳信人?」我問。
沉默依然蔓延。
感覺過了很久,他沒有說話,也沒有任何動作。
也許他不想回答吧。
「第三十五次海陸戰爭爆發的時候,我的父母被徵招至戰場。」於是,我自己開口說道,「那時候沒有傳信所,所有的信件都得請別人幫忙轉交。」
我撫摸著手指,記憶漸漸回到過去,「每天睜開眼,總是期待著今天會不會收到他們的信。」那是當時我和他們唯一的聯繫。
「有時候一個禮拜,有時候是一個月。每次收到信,我都會馬上提筆回信,只希望他們能在最短的時間收到我的回信。」深深地吸了口氣,然後吐出,「最後一次收到信的時候,足足隔了兩個多月。」
停頓了一會,「那是一封被血浸染過的信。」乾涸的血使信成了深紅色。「據說是在我母親的遺體上找到的。」
「看不清上面所寫的字,但是我清楚的知道內容。」閉上眼,當時雙手顫抖地捧著信封的畫面映在眼前,「那封信是我最後一次寄出的信。」
至今回想起信中的內容,仍會令我感到悲痛。
「所以信對我來說,有種特別的意義吧。」我苦笑,「不好意思說了一堆奇怪的話。」
明明就不是這麼多話的人。
女孩的話語讓我回想起了當時的絕望。
──再也無法傳遞。
雖然和眼前的人真正認識不到兩個月,但仍不自覺的說了這麼多。
一定造成人家的困擾了吧。
「如果不曾後悔寄信的舉止,那就不需要因為那種事傷神。」
原不抱期望會收到任何回應,他卻開口了。
有些訝異的看向他。
……他說的並沒有錯。
雖然信內的文字與現實成了諷刺的對比。
但至少,他們在最後確實收到了我的心意。
那樣──就足夠了吧?
有些釋懷的笑了,「謝謝,我並不後悔。」
他瞄了我一眼,接著站起身來,「──徹底根絕期望,傳信人是不錯的選擇。」
當我還坐在原地思考這句話的意思時,他已直接走向商店街的方向離開。
是在回答我剛才問的問題吧。
……根絕什麼的期望?
──
「爸爸媽媽:
昨天夢到你們了,我們手牽著手在一片很遼闊的草原走著,甚至看不到盡頭。
天空是很漂亮的藍,和艾殷科吉諾的不太一樣,而且四周也很明亮,那就是外面的世界嗎?
打仗加油,希望勝利之後,夢的內容能實現!
最近因為戰爭,朋友們的氣氛不像以前一樣活潑了,其中一個的爸爸似乎還因此去世了,大家都感到很難過。
不過我想爸爸媽媽你們這麼厲害,一定會帶著大功然後平安歸來!很想念你們,希望戰爭能快點結束。
隱彌敬上。」
Fin.
「叮鈴。」
抬起頭,望向了聲音的來源。
不同於普通的鈴鐺聲,是更清脆響亮的獨特聲響。
每個聽到的人都曉得傳信所的貓就在附近。
拎起剛在商店街買的午餐,沒記錯的話,今天在這邊值勤的是那個人。
下意識地往聲音發出的方向尋去,在一個稍稍寬闊的小空地旁發現了他。
路過的人不多,幾個孩子在這玩耍嬉戲一下後,又往一條巷子中追逐而去。
他坐在一個長椅上,倚靠著背後的白牆。
歪著頭,有些過長的瀏海些微地蓋住了他的面貌。
睡著了嗎?
無聲地來到了他身旁坐下,怕會吵醒他也就沒有處理起放在一旁的午餐,只是靜靜的抬起頭看著艾殷科吉諾獨特的天空。
雖然說是天空,說到底這裡也只是海裡罷了,能看見的只是結界散發出的微弱螢光。
正中午的光線比起夜晚要明亮一點,整個艾殷科吉諾依舊被奇幻的藍綠色給包圍著。
微風交雜著附近街道的嘈雜聲以及路人們的低語聲輕拂了過來。
稍稍地瞇起眼,如果能一直都這麼平和就好了。
……為什麼要戰爭呢?
身旁的人依舊安穩的睡著,只是他漸漸左傾的腦袋讓我挑起眉看著它最後落到我的右肩上。
……。
大約過了五秒吧,似乎驚覺到哪裡不對勁的他猛然將頭移開,身體也瞬間退離我好幾步,眼神警戒地看了過來。
「……我有這麼恐怖嗎?」有些無奈的望著自家搭檔一連串的動作,還是一如當初見面時一樣的防備著他人啊。
看清我是誰之後,漠狐稍微放下了警戒,不過仍舊與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,口氣冷淡的問道:「你在這幹嘛?」
「路過。」拿起剛才放在一旁的午餐,取了其中一個飯糰遞給了他,「還沒吃吧?給你。」這人好像經常不吃午餐的。
漠狐盯著我伸過去的手幾秒之後,瞥了我一眼才拿走飯糰,「多管閒事。」
我咬了一口手上的另一顆飯糰,望著前方輕描淡寫的回答:「怕自家搭檔餓死在路邊。」
感受到對方瞪過來的眼神,而他也沒再說話。
沉默一直持續到我吃完第二顆飯糰的一半,我問:「夠嗎?還要不要?」雖然他連那顆都還吃不到三分之二。
「不用。」
點點頭表示瞭解,繼續處理掉剩下的一半,「你食量一直都這麼小?」
他細心地咀嚼著口中的食物,直到吞下去才冷冷地回:「我沒有必要回答你。」
即使早就知道對方的個性,得到這樣的回答也只好識相的閉嘴。
沒多久,兩人都解決掉了手上的食物,而他正想起身離開時,一名大約七八歲的小女孩拿著一封信向這邊看了過來。
女孩身上的衣服雖然破舊,但卻意外的乾淨,她赤著腳丫跑了過來,小心翼翼的抱著信,有些害羞地問漠狐:「大哥哥,可以幫我送信嗎?」
漠狐露出了微笑,並稍微彎下身和女孩的視線齊平,「可以,想寄給誰?」
……他還是有表情的嘛,總比一臉面攤好很多。
女孩遞出了最簡便的信封,露齒笑道:「是我爸爸!」
漠狐接過信封,在信封上看了看,上頭只寫著「爸爸收」三個字,並沒有附收信人的地址。
「那你爸爸住在哪裡呢?」
女孩歪頭思考了一會,有些不確定地回答:「媽媽說他在天國,可是我不知道那是哪裡,大哥哥知道嗎?」
我們都愣了一下。
我靠上背後的牆,再次抬起頭。
漠狐正思索著該怎麼回答,沒有聽到回覆的女孩有些失望地問:「大哥哥也不知道嗎?」
閉上眼,靜靜的聽著兩人的對話。
「對不起,我不知道天國在哪裡。」女孩難過垂下肩,漠狐又繼續道:「但是我會盡我所能將信傳遞給他,這樣可以嗎?」他溫柔的望著女孩。
女孩的眼神再次充滿希望地看著漠狐:「真的嗎?所以爸爸還是會收到我的信了?」
「一定會傳達到的。」他微笑著輕輕拍了拍女孩的頭。
女孩燦爛的笑著,「嗯!謝謝大哥哥!」接著她又有些困窘的輕聲問:「那個……我只有十枚銅星幣,這樣夠嗎?」
漠狐再次愣了一會,眼神帶著一絲悲傷苦笑道:「沒關係,不用錢。」
女孩猶豫的問了幾次,都得到同樣的答案之後,才揮著小手笑著離開。
我們再次沉默了一段時間。
我仍舊維持著同樣的姿勢。
腦海浮現起逝去之人的影像。
「……怎麼?」他低著頭看著手上的信,開口問道。
我低下頭搖了搖,「沒事。」垂下眼簾,並不想被看到臉上的表情。
「……吶,你為什麼想當傳信人?」我問。
沉默依然蔓延。
感覺過了很久,他沒有說話,也沒有任何動作。
也許他不想回答吧。
「第三十五次海陸戰爭爆發的時候,我的父母被徵招至戰場。」於是,我自己開口說道,「那時候沒有傳信所,所有的信件都得請別人幫忙轉交。」
我撫摸著手指,記憶漸漸回到過去,「每天睜開眼,總是期待著今天會不會收到他們的信。」那是當時我和他們唯一的聯繫。
「有時候一個禮拜,有時候是一個月。每次收到信,我都會馬上提筆回信,只希望他們能在最短的時間收到我的回信。」深深地吸了口氣,然後吐出,「最後一次收到信的時候,足足隔了兩個多月。」
停頓了一會,「那是一封被血浸染過的信。」乾涸的血使信成了深紅色。「據說是在我母親的遺體上找到的。」
「看不清上面所寫的字,但是我清楚的知道內容。」閉上眼,當時雙手顫抖地捧著信封的畫面映在眼前,「那封信是我最後一次寄出的信。」
至今回想起信中的內容,仍會令我感到悲痛。
「所以信對我來說,有種特別的意義吧。」我苦笑,「不好意思說了一堆奇怪的話。」
明明就不是這麼多話的人。
女孩的話語讓我回想起了當時的絕望。
──再也無法傳遞。
雖然和眼前的人真正認識不到兩個月,但仍不自覺的說了這麼多。
一定造成人家的困擾了吧。
「如果不曾後悔寄信的舉止,那就不需要因為那種事傷神。」
原不抱期望會收到任何回應,他卻開口了。
有些訝異的看向他。
……他說的並沒有錯。
雖然信內的文字與現實成了諷刺的對比。
但至少,他們在最後確實收到了我的心意。
那樣──就足夠了吧?
有些釋懷的笑了,「謝謝,我並不後悔。」
他瞄了我一眼,接著站起身來,「──徹底根絕期望,傳信人是不錯的選擇。」
當我還坐在原地思考這句話的意思時,他已直接走向商店街的方向離開。
是在回答我剛才問的問題吧。
……根絕什麼的期望?
──
「爸爸媽媽:
昨天夢到你們了,我們手牽著手在一片很遼闊的草原走著,甚至看不到盡頭。
天空是很漂亮的藍,和艾殷科吉諾的不太一樣,而且四周也很明亮,那就是外面的世界嗎?
打仗加油,希望勝利之後,夢的內容能實現!
最近因為戰爭,朋友們的氣氛不像以前一樣活潑了,其中一個的爸爸似乎還因此去世了,大家都感到很難過。
不過我想爸爸媽媽你們這麼厲害,一定會帶著大功然後平安歸來!很想念你們,希望戰爭能快點結束。
隱彌敬上。」
Fin.